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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适老化改造给居家老人最大的尊严

90多岁的独居阿婆从房间到厨房不必再走三级台阶，60多岁的妹妹不必再“架”着70多岁的残疾姐姐去卫生间……力所能及的自理、周到便利的照护，是居家老人最大的尊严，黄浦区正在探索居家适老化改造，一切为老人需求考虑，打造老人舒适、安全的居家养老环境，也给居家老人留下最大的尊严。

改造后的王家姐妹家中，腾出了空间，新开的房间后门与公共厨房正对着。

厨房改造前

厨房改造后

设计师为蒋阿婆打造的“藏”在柜门后的卫生间本文图片均唐烨摄

九旬阿婆圆了半辈子心愿

92岁的蒋阿婆一个人住在老重庆中路上的一幢石库门老房底层。2019年8月，在黄浦区瑞金二路街道的牵头下，专业设计师为她家进行了全屋适老化改造。

从一扇黑漆大门走进去，踏进一个四五平方米的小天井：天井左侧是蒋阿婆家的厨房，右侧是她的房间。在上海石库门里弄，很多居民家都是这样不成套的房屋结构。

听到街道干部与设计师的说话声，蒋阿婆从房间缓缓走出来。“我现在进进出出方便多了。”蒋阿婆指指脚下的路面。

适老性改造变化之一，就是改变了小天井里从厨房到房间的这段路。蒋阿婆家房间门口原来有个十多厘米高的门槛，她每次走出房门都要跨过三级台阶。

“老人跨越台阶有些费劲，也非常不安全。”时生福祉创始人、适老化改造设计师王晨说，“无高差设计”是适老化改造一个重要方面，即平整易绊脚的路面，方便老人行走以及后期轮椅的使用。

设计师填高了小天井的路面，在房门与厨房之间打造了一个非常平缓的坡，既抹平了路面高差，也确保了下雨时不会有雨水倒灌进房间。

透过五光十色的琉璃窗，记者可以看到老人的房间：一张床铺、一面墙大小的柜门，房间面积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

但原来透过窗户，外人最先看到的却是一只马桶。“老人家没有卫生间，在早年政府改造中安装了抽水马桶。可能当时出于管线安排的考虑，马桶被放在了窗户旁、床头，也没有任何遮挡。”王晨说，这只让老人如厕没有尊严的马桶，是他第一次走进房间时最想要改变的地方。

王晨带记者走进房间，打开一面墙大小的柜门中的一扇门，里面“藏”着为老人新增的卫生间：马桶被移过来了，还增加了淋浴设施。“我半辈子都盼着能在家里洗上热水澡，现在终于实现了。”蒋阿婆非常满意卫生间的改造。

蒋阿婆家的适老化改造还涉及很多细节：如卫生间、床边等都根据老人的习惯安装了安全扶手；蒋阿婆的背驼得厉害，设计师根据她的身高量身定制了低矮的洗手台；衣柜等存放东西的地方降低了高度，减少了老人的弯腰与蹲取次数……

“暖心姐妹”有了暖心家

南昌路上，王家姐妹家中同样在2019年8月完成了全屋适老化改造，变化幅度更大。

第一次走进这户人家，设计师吃了一惊。“房间里面被塞得满满的。特别是，有三张床横在面前，与杂物一起占去了房间大部分空间。”王晨说。

但听到街道干部讲起这三张床背后的故事，他却觉得非常暖心。

90多岁的母亲，2019年起因中风瘫痪在床；70多岁的大姐，因患小儿麻痹症行走不便，需要长期躺坐在床上；60多岁的小妹与二姐已经成家，但为了照顾母亲与大姐，她们轮流住在这里，日夜不离。还有一间小房间住着还在上班的弟弟，夜里也经常过来搭把手。

“无高差设计”、安全扶手、大容量的收纳空间等，因地制宜应用在这户人家。如，设计师为他们打造了整整一面墙的柜子，“要求”他们把家里的东西进行有效整理。丢了很多东西后，几口人的家当全部装在了柜子里。床被贴墙放置，房间内终于腾出了空间。

最大的改造，则是房间到卫生间的一段路。

王晨发现，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大姐非常爱干净，每次上厕所不肯在房间内用尿罐，一定要去卫生间用抽水马桶。为带她去趟卫生间，照顾她的小妹和二姐“如临大敌”。身体素质最好的小妹会从大姐的背后架起她的两只胳膊，二姐在旁边帮忙抬，共同拖动大姐倒着“走”。三个人从房间的后门出去，转个弯，经过一段一米多长的走廊，先进入公共厨房，穿过厨房再转两个弯才能进卫生间。全程差不多有4米路。使用完卫生间，三人再如此返回。每次帮助大姐去趟卫生间，三人都会累出一身汗。小妹为了能拖得动大姐，还会定期去健身房健身……

“为什么不用轮椅推着大姐走？”原来，房间后门之外便是通往楼上的楼梯，轮椅推出门后便被挡在了楼梯前，无法转弯到走廊。

去厕所的动线要改，但如何改？移动楼梯是个办法，但空间局促，根本没有地方可移。观察了很久，设计师另辟蹊径：房间后门的旁边重新开一扇门，正对着公共厨房的门，避开了走廊与转弯处；同时改动卫生间门的位置，让轮椅车被推进公共厨房后，只要转一个弯就可以到达卫生间。“这一改后，我一个人就可以带大姐去卫生间了。”小妹说。

推广要克服这些难题

什么是居家适老化改造？王晨解释说，是指当居家老人因身体衰老、病理原因没有办法适应家庭空间时，设计师因地制宜对其生活空间环境进行适合其生活的改造，在提升老年人自理能力的同时减轻照护强度、提高护理效率，也维护了老人的尊严。

居家适老化改造主要分为安全性改造，如更换室内老化、裸露的电气线路，并配置安全插座等；无障碍改造，包括平整易绊脚的地面，安装安全扶手，扩大居室门框，改造厨房操作台、铺设防滑地砖等；整洁度改造，包括更换老旧灯泡、安装节能灯，粉刷居室，油漆门窗，做简单实用的储物柜等。蒋阿婆与王家姐妹家中进行了全屋适老化改造，这些项目基本都有涉及。

日本、德国等国家发展适老化改造多年，有着丰富的经验。如，日本适老化改造有些基本的细节要求：房门有效开口尺寸要超过80厘米，以方便轮椅运行；室内采用“无高差设计”，方便老人行走与轮椅通行；家具高度设计100到170厘米，适合老人存放东西；一般家庭开关高度是130厘米，但对老人来说太高了，可以降低到90到110厘米；沙发与座椅下方需要架空，以便于老人起身时脚踝后退问题……很多经验同样适用于我国。

不过，我国适老化改造刚刚起步。在实际操作中，还是会遇到很多不一样的问题。

第一是理念上，很多老人与他的家人还没有认识到改造的必要性。王晨在一户人家遇到过，家人提出“不要给老人安装安全扶手；把安全扶手位置装得高一些，他要拉着健身”。

第二是对老人需求的挖掘，大部分老人与家人往往不知道老人有什么需求。在王家姐妹家，最初姐妹几个人就提不出什么改造需求。被问多了，小妹怯生生地说：“要不，你们帮我们粉刷一下墙壁？”不会提需求、不敢提需求，怎么办？“设计师就要细致地观察他们的生活，在陪他们聊天时去发现。”正是看到妹妹“架”着姐姐如厕，王晨有了改造房间到卫生间动线的想法。

第三是硬件条件上的局限。“上海有些老房子的结构和材质很差，改造难度比较大。”王晨说，他们在杨浦区为一户人家进行适老化改造，“安装扶手的钉子刚打上去，墙壁几乎就被打穿”。

最后，有些改造工作可能会触碰到被改造者利益，需要做大量耐心细致的沟通工作。如在王家姐妹家，弟弟原来住在一间小房间之上的阁楼内，这个阁楼属于违建。设计师与街道干部动员他们把违建拆掉，让弟弟住到下面的小房间来。拆违腾出空间后，房间墙壁最上面可以开出一排小窗，让原本没有窗户的房间在白天可以有自然光透进来。

适老化改造在我国推广，更大的难题在出资上。有经济条件的家庭自然可以走市场化的道路，但对很多生活困难家庭、孤老家庭、残疾人家庭来说，出资是个问题。目前，上海有关部门对此类特殊家庭可提供每户2万到4万元的居家适老化改造补贴，每年有一定数量人群受益。从2012年起，黄浦区持续为低保困难等特殊情况的老人家庭提供居家适老化改造服务，惠及数百人。但在实际操作中，设计师有时会遇到有的人家补贴不够，或有的人家补贴太多的情况。

“有的人家需要改造的幅度较大，有些人家可能做些简单改造就可以，但他们拿到的补贴往往是固定的。”这造成了在部分家庭中适老化改造做到哪里算到哪里、为施工方便而设计的情况，“不够精细”。其实，日本对居家适老化改造早就有着精细化的管理方式。“日本政府会对老人进行护理评级，不同等级的老人可以享受不同金额的居家适老化改造补贴。”王晨说。

在蒋阿婆与王家姐妹家的适老化改造中，瑞金二路街道在出资方式上进行了大胆创新。

“我们改变过去适老化改造出资‘一刀切’的做法，采取政府、社会组织与被改造家庭‘三方出一点’的方式。”瑞金二路街道相关负责人说，在操作中，街道也不再“大包大揽”，而是放手给企业与被改造家庭。“瑞金二路街道帮助专业设计、施工团队与被改造家庭牵线，由他们自己商量如何去做改造。在项目完成后，街道出面进行‘验收’，对符合适老化要求的项目，街道将被改造家庭可享受的政府政策用足。”

瑞金二路街道还在尝试让更多养老政策与资源能够精准对接老人居家适老化改造需求。戚建豪说，街道调研发现，辖区内很多老人家中早年安装了浴缸，随着老人年纪增长，浴缸已经成了一种安全隐患。街道将推广“浴缸改为淋浴房”项目，老人出资10%、街道出资90%。“让政策覆盖到真正有需要的老年人家庭。”

为积累更多经验，黄浦区在半淞园路街道辖区内西凌新村为6户困难老人家庭进行了居家适老化改造。项目在保证老人正常生活的情况下施工，对施工要求更高。半淞园路街道相关负责人说，区领导提出要调动社会各方力量参与适老化改造工作，此次改造经费来源于“三个一点”：政府出一点作为引导资金、社会组织出一点、居民自己出一点。改造后老人的室内居住环境将在安全性、便利性、舒适性等方面得到进一步改善。

（摘编自2020年3月23日《解放日报》记者唐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