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条马路见证上海改革开放40年——天山路：一个老牌商圈靠文创逆袭的样本
从中环起步到延安西路高架，宽广六车道的大路两边，能看到多个建设中的工地。岁月的风沙呼啸而过，天山路这片上海“西域”，一路不变地高歌进取，不畏艰难地探索。
1925年，工部局越界从大西路 (今延安西路)至罗别根路 (今哈密路)，坑坑洼洼开辟了一条黄土“林肯路”。后来，跟随来自四川的区名“长宁”，附近许多马路，都改成了广袤中西部的地名：遵义路、娄山关路、芙蓉江路、玉屏南路、金沙江路……而“林肯路”，也用煤屑铺成了“天山路”。那首长征路上慷慨激昂的《忆秦娥·娄山关》，似乎昭示了这里磅礴壮阔的规划前景。1960年代，人民政府先后用碎石、沥青改头换面，天山路在上海“西域”一众街区中脱颖而出，以至于街道至今都以此命名。
天山路旧照（资料图片）
赫赫有名的“天山一条街”，在改头换面的岁月流转中始终都接着地气
“天山一条街”，老上海人今天还如此亲切地称呼它。
从天山路31号庞大的污水处理厂，能想象到当年热火朝天的干劲。1949年前，天山路周围是西郊稀疏的村落，阡陌纵横、田垄连片。荣氏家族在上海创办的第一家棉纺织厂，是当时附近唯一的工业设施。但到1950年代，天山路已成为沪西最主要的工人聚居区。荣氏的申新一厂也更名为第二十一棉纺织厂。《上海的早晨》中，沪江纱厂的精彩故事，正源于周而复在这片苏州河畔汲取的灵感。
上棉廿一厂、天原化工厂早已拆迁搬走，而走过天原二村斑驳的围墙，健身器材边围坐的阿婆爷叔，还能依稀指点着对面连片的高层住宅、商务楼，回忆出它们昔日的名字：天山支路口的上海印染机械厂四车间，往西银行那边原来是天原化工厂、水城路到河畔的上海汽修五厂、上钢十厂四车间，还有上海合成纤维研究所、上海硬化油厂、上海实验仪器厂……
聚集的老工业，是天山工人们安身立命最初的依傍。老人还记得，继曹杨新村之后，市政府又在这里建起了“二万户”工房，比曲阳新村还早不少。当时天山附近除了苏北棚户“滚地龙”，就是本地村里的绞圈房子。当时能率先住进工人新村的，都是劳动模范和先进生产者。天山路成了城乡的分界线，又在旺盛的需求下，改建和拓宽为“社会主义新型大街”，成了居民的骄傲。
天山路公房
天山城区与郊区犬牙交错的情景，还留在不少人的印象里：高大上的百盛，曾是奶牛牧场；而巴黎春天，以前是三星牧场。天山人习惯叫它“牛奶棚”，闻惯了那飘来的牛粪和芒草味。靠近东边有两扇门，工人总在那里卖牛奶、收牛草。越过西面的黑色篱笆墙，还能看到小牛跑来跑去。古北路以西，以前都是农田，孩子们会在附近割些荒草，卖给牛奶棚补贴家用。
但到了“街上”，又是截然不同的光景。“天山一条街”是与“张庙一条街”“闵行一条街”齐名的繁华路段，名气不亚于南京路。从遵义路至娄山关路的短短三百多米，汇集了18家国营商店：天山五金店、天山百货、春光理发店、新影照相馆、长虹棉布店、新村食品店、天山饭店……衣食住行，可谓一应俱全。
而天山人提起五村，都知道这里飞出的一只“蝴蝶”毛阿敏：她曾是向阳苑小花园的常客，在家烧饭也一直哗哗地唱歌。
1980年代的毛阿敏，红遍了大江南北，登台必唱“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而她童年时的天山新村，也许曾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是带着工人社区的底色，天山路在改头换面的岁月流转中，始终都接着地气。改革开放浪潮席卷而来，天山新村的不少居民都破墙开店，用沿街门面做起了小生意。夕阳西下之时，外来商贩也纷纷摆出摊位。天山成了赫赫有名的“夜市”一条街，不时还有“文化夜市”：上海民族乐团、上海歌舞团、上海京剧院、上海沪剧院等前来演出，成为了天山人夏夜纳凉的美好回忆。
从紧挨着天山四村边门的汇金百货，仿佛还能看到天山百货精致橱窗前，车水马龙的盛况。而老天山人更难忘的，要属边上天山饭店的味道。老底子下午，各种口味的包子热气腾腾地出笼，个个皮薄馅大，个头十足，让笼屉前排队的人都咽足口水。还有天山饭店的炸里脊，据说用十三味香料腌制而成，当年也算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老牌“网红”，开了吃里脊串的风气。平时一天就能卖两千串，街市活动时一天能卖一万多串。
1992年，新泾乡划入长宁，天山路成了长宁的“中轴线”。虹桥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后，大量新兴人口涌入，天山路也拓宽得越来越气派。每户17平方米的新村工房，逐渐显出逼仄，成了老工房。
1990年代上海工业转型，多家工厂搬迁。取而代之的，是毗邻虹桥开发区，蓝天白云下拔地而起的写字楼、高层住宅和商业综合体。而在新地标间穿行的阿姨妈妈们口中，那些“一条街”的故事，仍在口耳相传。
自上世纪90年代上海老工业“关停并转”之后，60多家工厂先后拆离。取而代之的，是毗邻虹桥开发区，蓝天白云下拔地而起的写字楼、高层住宅和商业综合体。如今，一边是现代化的楼宇，一边是老式居民小区，成为天山路的一大特色。图为百盛优客城市广场。
老牌商圈在升级转型中，呈现出了更加丰富的文创业态
2012年，最后一场3D《泰坦尼克号》放映完毕，有32年悠久历史的天山电影院落幕，天山新村最后一个历史性地标拆除，让不少影迷感慨万千。
天山路888号，不仅是长宁，老上海人都知道这个门牌号的噱头。在文化娱乐活动相对贫乏的年代，这里是无数小年轻“劈情操”、大人们散散心的好去处，一毛五分钱就能看一场电影。看完电影，还能逛一逛电影院广场熙熙攘攘的“夜市”，以及天山路繁华的“地摊一条街”。天山电影院的影响不仅在长宁，也是一代上海人的温馨回忆。
但在很长时间里，天山路也陷入了身份的困惑。辗转从天山商厦改名、三易主人的天山百盛；更名为汇金百货的虹桥国际商都；巴黎春天转手的上海泓鑫时尚广场……天山的商铺频频“换血”，一再易名。
自1960年代成为“样板街”起，天山路一直是著名的老牌商圈。1986年起，天山路还连续举办了七届大型商品展销会，声名远扬。天山百货更被称为天山人的市百一店，人气经久不衰。
但进入新世纪后，上海轨道交通不断延伸，各商圈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即便天山路集中了上百家商店，但古北商圈吸走了不少“高大上”的消费者，便利的二号线，又让不少居民向梅泰恒、中山公园等沿线商圈分流。在密集商圈和电商的“夹击”中，老商圈如何留住人气？
天山路的答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天山电影院被挽留下来，在上海人的依依不舍中，老字号重新开张。同时增加的，还有年轻人爱的新潮“二次元”。
动漫音乐剧、演唱会、时尚话剧、爆笑舞台剧……据虹桥艺术中心透露，这些新奇的尝试，深受年轻白领的喜爱。开业近两年，虹桥艺术中心的年均人流量已经突破了60万人次。两百多场演出、几万场电影的放映，加上长期举办的公共文化展览活动，对周边商业氛围的提振远超预期。
虹桥艺术中心千人座剧场本身填补了上海西部大剧场的空白，升级后926座、七个电影厅组成的天山电影院，先进放映设备带来的视听享受，也为天山路积聚了不少人气。
虹桥艺术中心千座剧场本身填补了上海西部大剧场的空白
不同的载体，提供了不同的商圈风格。哪条才更适合天山路，也还在不断探索。缤谷广场二期曾计划开出多个小剧场，后又调整为打造成影视演艺版权授权中心。今年3月开业后，仅保留一个小剧场，而修改后的联合办公设计、电影放映厅、以及配套文化创意休闲等设施，呈现了更丰富的文创业态。
在虹桥艺术中心提供的长宁艺术地图上，虹桥艺术中心、缤谷广场二期、SOHO天山广场音乐厅，以及再往西的长宁文化艺术中心、长宁民俗文化中心小剧场、临空SOHO影院……不同性质的文化场所互补交融，延伸出了一条趣味盎然的天山影视演艺功能带，文艺范扑面而来。
评话、弹词、舞剧、讲座、读书节、艺术展、美术馆……漫步天山周边，不仅可以重拾老电影的情怀，还有更多令人期待的美好时光，等待一场街角的邂逅。
当年上海的“西域”天山地区，还俱是农桑稼穑，哪知有一天，工厂商厦会拔地而起。而当年的“两万户”，看到如今华灯流转的摩登剧场，又会如何感慨“天山一条街”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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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路上的新旧路标
天山路跳伞塔
过去是长宁颇负盛名的一景。它在天山路1900号，东侧是天山公园，上世纪60年代还叫法华公园；西侧则是上海警备区的汽车连驻地。
跳伞塔的对面原先是棚户区，延安西路高架路与内环线交汇的匝道修建时拆除，现为延天绿地。跳伞塔虽然也在1990年因陈旧老化而拆除，但长宁区射击射箭运动协会、击剑俱乐部等如今都在这附近，向人们展示着这片上海“西域”独特的果敢和魅力。
上海天原化工厂
1928年，民族实业家吴蕴初创办于苏州河畔，是我国第一家氯碱化工企业。天山路附近的周家桥地区，也因此成为上海民族工业的发祥地。1999年，天原化工厂迁至上海化学工业区，新建华胜化工厂。三废治理、旧区改造、苏州河整治、二号线延伸后，这片城市“废土”换上了绿意盎然的新装。化工厂原址建成的天原河滨公园，也成为天山人晨练休闲的佳处。
虹桥艺术中心
上世纪50年代末，这里原来是市建六公司宿舍，后来建起了著名的天山电影院，直到2012年因影院设施陈旧而谢幕。2016年，焕然一新的虹桥艺术中心开业，保留了天山电影院的品牌，还新建了大剧场，填补了上海“西区”千人座剧场的空白。
自2016年开始，虹桥艺术中心还联合百盛优客广场、汇金百货、金虹桥国际中心等六家商场，推出了周末免费停车活动，共有3000个车位可以共享，解决了停车难的问题，成为休闲购物的佳处。
百新书局
前身是徐鹤龄先生1912年创立的百新书店，至今已106年。而如今，这家当之无愧的百年老店，在缤谷广场东座2楼老店新开，还贴上了不少新潮的身份标签：朋克风好学生、理性派二次元、朴实的老克勒、严肃脸美少女、现实感艺术家……相异的个体，或许也能在这个文化异世界中找到共鸣。
走进书局，温暖手绘风格的地标让人不由会心一笑，各功能区杂而不乱，洋溢着多元的文艺气息。除了传统书店外，文具区里花花绿绿的卡通胶带、造型各异的手帐本、编织风小书篮、复古小物件，都让人错不开眼。点一杯浓香四溢的咖啡，尝尝精致的蛋糕，随手拿起一本书就能消磨一个下午，难怪这里会成为文青们的“打卡圣地”。
缤谷广场阳伞街
缤谷广场两期沿街餐饮连在一起，沿天山路主干道就出现了一条长达600米长的“阳伞街”。蓝蛙、摩根菲和乐意坊三家西餐，提供了浓郁的下午茶咖啡情调。天气晴朗的周末，阳伞下总是坐满了意态休闲的年轻人。到了炎热的夏夜，又是不一样的景象。每当有足球赛，周围庞大居民区的球迷们，都会相约来到阳伞街，围着大屏幕一起喝啤酒、乘风凉。于是阳伞街在白天的“洋气”之外，还增添了几分迷人的生活气息。
(摘自2018年5月17日《文汇报》 记者吴钰 图片除注明外均为张挺摄影)
